村医阿娜
36岁的阿娜是黑龙江哈尔滨阿什河街道南城村卫生室医生,在乡村医生这条路上,她已经走了15年。
阿娜的丈夫也在卫生室工作,夫妻俩都拥有执业助理医师资格。2005年,为提高基层医疗卫生人才专业水平,黑龙江省教育厅与卫生厅联合启动乡村医生培养工作,两年后,阿娜和丈夫双双报名省“村村大学生计划”,由政府出学费,分别到牡丹江医学院和齐齐哈尔医学院读了3年大专,成为乡村医生中尚不多见的高学历人才。“那会琢磨着年轻嘛,还应该多学点东西”。
学成归来的阿娜夫妻深得乡亲们的信任,每年诊所都有近万人次的门诊量,夫妻俩成为了父老乡亲心目中的名医。
试点的心酸
“相比起2010年我们卫生室10万的年收入,2011年,卫生室年收入只有3万,今年情况可能会更差。”阿娜说,“实施基药制度以来,补贴一分没有,公共卫生经费,更是一年多都没见踪影,这样下去,真的要喝西北风去了。”
阿娜所在地是黑龙江基层医疗改革的试点地区,早在去年年底就曾听说村卫生室要实施基本药物制度,推行药品零差价销售。今年5月1日阿娜所在卫生室正式实施基本药物制度, “日子越来越难过了”,谈及近半年来最大的变化,阿娜感叹。
阿娜介绍,去年上半年还没实施基本药物制度的时候,政府组织乡村医生进过一批基本药物。“我一看药价,当时就懵了。原来我们自己卖9块钱的三精口服液,基药进价就是12块5。太贵了,根本卖不出去。”提起基药制度正式实施之后的补偿,阿娜说道:“现在是村医自己先垫药钱,有文件说后期新农合会报销,可问题是我这里实施基药这么久了,到现在也没有补偿,而且垫付的药钱也还没报销。”
当地政策文件中规定,基本药物制度实施以后,村医收入主要由基药补贴+一般诊疗费+公共卫生服务经费购成,“卫生院刚给我们开完会,说一般诊疗费按实际服务人口数包年拨款,一年10块,很多地方都按诊疗次数计,我们这一年服务一个人就10块钱,看一次病看十次病都是10块,村医的劳动价值根本没有得到足够体现”, 阿娜说。
近年来,阿娜的卫生室诊疗人数流失严重, “新农合报销政策有些不合理的地方,在很多方面没有照顾到村医”,阿娜解释道,“新农合报销政策规定,村卫生室报销60元封顶,可卫生院可报销85%,6万元封顶,高额的报销比例,再加上乡镇卫生院配送给我们的基药种数不全,价格还高,所以乡亲们现在大病小病都往卫生院跑了。”。
飘忽的未来
当年近万人次的就诊量,如今已是“门前冷落鞍马稀”,村医不能卖药赚钱,村民还大量流向卫生院。阿娜说自己这几年来的工作内容发生了很大变化,“以前,是有病人来了就看病,现在,要承担各种公共卫生服务,建百姓健康档案、量血压、测体重等等,其实这些东西填填表,弄个假的交上去,也没人会问,可我不愿这么干。我们村有3000来号人,每天的工作量可想而知”,“作为村医,医疗水平提上去了,工作量加大了,挣得却比以前少太多,上面领导却连怨言都不许有,‘不愿干就走人’,这是一个上级的原话,你说多让人心寒!”阿娜语气有点忿然。
如今阿娜的卫生室是自己一个人在经营,跟她一样有着“大学生村医”身份的丈夫,在去年就已经不再当村医,而是在一个建筑工地打起了工。“去大学读书之前得签合同,承诺毕业后在家乡要干满5年。我们当时本来就打算回村里好好发展。别说5年,就是50年也可以。”阿娜说,“但是现在感觉很迷茫。”
阿娜家里73岁的公公也是老一代村医,“年纪大了,身体也不好,上面就让他退了,退了就退了吧,年纪也大了。可是,当了一辈子村医,到老了也没个说法,公公为村里百姓的健康事业奉献了一辈子,如今患上慢性病,一个月药费千余元,退下来后没有任何保障。难道,这就是我的将来?”阿娜若有所思。
这样一个群体
阿娜这样的村医不止一个。
新浪微博上某健康机构为村医群体打造了一个社交平台--村医工作站(类似于村医协会)。站长李同强,是黑龙江双城市双城镇建城村建华卫生室村医,他介绍说,村医工作站现在已经汇聚了几百名村医,都是全国各地处境艰难的村医们。笔者也曾在QQ上接收到一位安徽村医发来的一份“2012年乡村医生收入调查问卷”,问卷显示,实施基药制度以前两年(2009、2010),该村医全年收入5-6万元,月均5000元,而2011年,自己所有的收入,只有国家基本药物制度补贴的1.3万元。
李同强介绍,经常会有村医给他发来私信或是打来电话,诉说自己的困境。村医们提到,医改前,他们自主购药售药,加上服务收费、中医药技术、公卫费等等,一年收入5万以上是很常见的,而医改后,村医的收入全是国家补贴,补贴发放不及时,甚至经常不到位,基本药物要让村医自己垫钱负担,让很多村医对新农合购药抵触情绪严重。“若是真正实行乡村一体化到位,村医与乡医同工同酬,村卫生室的建设维护都由财政来兜底,补助按时到位,村医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的”,同强说。
李同强分析,村医目前困境主要有几方面诱因。一是新农合政策不合理,卫生室与卫生院报销比例悬殊,致使卫生室病人流失严重;另一方面,基本药物药品进价高、种类少,问题频出。此外,村卫生室与乡镇卫生院的关系厘不清,村医的补贴要靠乡镇卫生院下发,中间克扣,拖延,村医工作价值得不到体现,以致村医怨声载道。
后记
36岁的阿娜已经当了15年的村医,同强的医龄也有12年,正是这些在基层医疗领域默默奉献的村医们,为中国医疗卫生事业织就了坚实的网底。而如今,医改政策设计上的欠缺考虑,让这个群体走到了生存边缘。其实村医们要的并不多,正像阿娜说的”我们也不贪心,既然国家要把我们纳入体制内,就要保证我们的生存,不求大富大贵,能让日子过得下去就行,做了十几年的村医,心里热爱这个职业,热爱这些村民,如果不是逼到绝路上,谁也不想走。“截稿前,我收到阿娜的消息,说自己所在”市卫生局组织村医开会,卫生局长说了补助发放标准和执行情况,卫生局已经把补助分2次拨到卫生院了。“至于为何还未分配到自己,其中原因阿娜也是讳莫如深。但即便如此,得到卫生局补助按照季度发放的承诺,阿娜高兴得像个孩子。 |